我们知道,辛酉政变是慈禧联合奕訢一道合谋成的。奕訢对慈禧的上台可以说是出了大力的,同时通过辛酉政变奕訢自身的权势得以加强,他被封为“议政王”掌管机处和总理衙门,位高权重。慈禧是个权力欲极强的人。奕訢从性格上说也比较骄纵。据说道光帝病重要死的时候特遗命封他为恭亲王,这个“恭”字就是针对他骄纵,给以警诫的。在辛酉政变前后两人关系似乎比较融洽,实际上在互相利用。经过政变,慈禧揽到了最高权利,经过一段时间,经验已熟,人望渐孚之后,就将权高位重的奕訢视危险人物,找机会要抑制他。他借有些亲附于她的臣工屡屡弹劾奕訢发难。1865年一个叫蔡寿祺的大臣(编修)上疏弹劾恭亲王揽权、纳贿、徇私、骄盈,恰巧当天恭亲王进见慈禧,慈禧就将此折出示,正告奕訢说:“有人弹劾你!”奕訢也不看折,一点也不惊惧,只是追问慈禧是谁上的奏折,慈禧说是蔡寿祺,奕訢一听大声说:“他蔡寿祺不是好人!”并且要擅自将其逮捕问罪。慈禧见状大怒,立即召见一些大臣计议,大臣们知道这事非同小可,都不敢明确表示态度,只是说“此惟两宫乾断,非臣等所敢知!”慈禧说:“若然,何用汝曹为?”就是说“要是这样的话,用你们这帮人干什么”。大臣们应付说:“此事须有实据,容臣等退后详察以闻。并请与大学士倭仁共治之。”慈禧始命退。诸臣均流汗沾衣。隔了一天,倭仁出面与一班大臣会于内阁,并召见蔡寿祺一块对质。对纳贿这一条,蔡没有提出多确凿的证据,说根据传闻。但大臣们也得迎合一下慈禧,说这事虽然不能指出实据,恐未事出无因,况且这事儿本属暖味,非外人所能得见。至于骄盈揽权,这个在召对办事时必露端倪,难逃圣明洞查(你看着办吧),拟奏“黜陟大权,操之于上,应如何将恭亲王裁减事权以示保全懿亲之处,恭候宸断!”仍是耍了个滑头。第二天覆奏,想不到慈禧早已拟好一纸诏书等待了,诏书严词指斥恭亲王“妄自尊大,诸多狂傲,倚爵高权重,目无君上”,宣布革去他一切职务,不准干预公事。这纸诏书言词激烈,杀机毕露,但文书上错别字连篇,语句也多有不通,这就是所谓慈禧的“别字连篇的手诏”,她个人也毫不掩饰,告诉大臣们说:“诏书中多有别字及词句不通者,汝等为润饰之”。有关大臣为之着实润饰了一番。这是奕訢被罢,时在1865年的4月3日(同治四年三月八日)。
但是,没有几天,事局就又发生改变,慈禧又诏奕訢复入军机,为什么会这样呢?第一,奕訢在朝中也有相当的亲近势力。他的权位也不是这时的慈禧所能一言为定的,奕訢及其同党当然不会服服帖帖,慈禧罢黜奕訢的诏令一下,有些王公大臣上疏劝止,请求复用奕訢,给慈禧施加压力。第二,尽管奕訢和慈禧在个人权位问题上倾压争夺,很有矛盾。但是从朝政大局这方面说, 奕訢确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,不失为一根台柱子,慈禧要维护统治权,总得要借一班这类人物,不然的话纵然他有三头六臂也不行。其他臣工也不能不从朝政大局考虑,这是维护他们共同利益的需要。所以即使慈禧的亲近派也有不少人劝告慈禧,让她收回成命,不能这么干。醇亲王奕譞,这是慈禧的妹夫,他当时有事在东陵,听了以后赶回北京,劝慈禧说,奕訢“纵然有失检点,乃小节之事,似非敢有心骄傲。若以此遽而黜,不免骇人听闻,于行政用人,殊有关系。”慈禧对此等告诫当然不能置若罔闻。据记载说诏罢奕訢之后。枢廷突失重臣,一切政务均现脱节。她权衡得失轻重,于是又改变成命。当然,她是很巧妙地给自己树了下台阶的梯子的了,譬如召集廷议,并且她在背后,根据情况对不同的臣工作不同的表志,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,真不愧是一代权奸,这个细节我们就不能说了。总之,最后在5月8日(四月十四)慈禧颁布谕旨。说是:恭亲王深自引咎,召见时伏地痛哭,无以自容。日前之所以严厉责备处分他,是“特因位高速谤,稍不自检,即蹈愆尤,所期望于该王者甚厚。斯责备该王者不得不严。今恭亲王既能领悟此意。改过自新,朝廷于内外臣工用舍进退,本皆廓然大公,毫无成见”,所以,让恭亲王复入军机,但是不再授议政王衔位。所以奕訢虽然复入军机,但名位上较前还是有所降低。据说,经此挫之后。奕訢表面上气焰有所收敛,对慈禧较前恭敬些了,说是以盈满为惧,但这只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,内里,他与慈禧间的勾心斗角不可能消弭,日后又有几度激化,影响朝政出现较大变局。
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着重讲一下慈禧奕訢间的斗争呢?因为这两个人是清廷的核心人物,攸关朝政大局自不待言。奕訢不独在朝中影响很大,并且他作洋务派在中央的代表人物,与我们下面要讲到的洋务运动关系很密切。后来他与慈禧间的角逐,又牵联到军机处总理衙门换班易人,对政局影响很大,跟我们这一章所要讲的内容关系很密切。
当然朝廷内部斗争不只局限于慈禧与奕訢之间了,甚至在慈禧的家庭内部,别说是慈禧与慈安太后之间,就是在慈禧与她的亲生儿子同治帝之间,都扯下了家人间温情脉脉的伦理面纱。表现出阴险残忍的权力之争。
我们知道慈禧太后当初本远不如慈安太后的地位,但她很会演戏,装出对慈安太后很恭敬的样子,千方百计迎得她的好感,当然最终是赢得皇帝的好感。垂帘听政后慈禧专权,慈安的地位就远不能及。,慈安这个人没有慈禧那般权术本领,没有那般心计,但两人之间明争暗斗,也不消停。譬如,1869年(同治八年)发生的太监安得海被诛杀事件,这中间就体现了两宫间的争斗。安得海是慈禧的心腹之人,他仗势飞扬跋扈,为所欲为。按照皇室规定,太监不得出都门,擅出者诛杀无赦。1869年中,安得海奉慈禧太后命往南方采办宫中用物,出都南游,一路祸害无穷,对安得海恨之入骨的山东巡抚丁宝桢截之于辖区境内,安得海有恃无恐,丁宝桢本欲先斩后奏,下属力劝不可,他才奏请廷旨,慈安太后乘机下诏,令丁宝桢不用审讯即行就地正法,借机除掉了慈禧的一个爪牙(也有材料说恭亲王奕訢密嘱丁宝桢乘机嘱之)。当然,除掉安得海的关键人物是丁宝桢。但从这一事件当中也反应出两宫之间的角逐,后来也被喧染的很有戏剧性,传说要收安得海正法前,安得海开始还很强硬,以为丁宝桢不能奈何他。当听说正接到东宫慈安太后谕旨时,安得海一时吓软了,正在苦苦哀求的当儿,忽然听到西太后旨到,安得海一听知道有救了,又硬了起来,丁宝桢知道这道圣旨是要救安得海的,于是在命令行刑之后再接旨。果然,西太后的谕旨令把安得海押回北京(当然,押回北京就一定杀不成了),但这时安得海的脑袋已经落地了,再也接不上了。慈安太后1881年病死宫中,时人或疑其死于慈禧进药。
慈禧与同治帝的关系也颇微妙。
同治帝是慈禧太后的儿子,但是母子关系很不协调。他即位时年仅五六岁,1873年这年他已经虚岁十八,名义上亲政,但实际上慈禧并不归政,权柄连亲生儿子也不愿交给,不但不交权柄,而且变着法的让同治帝不痛快。据说同治帝皇后阿鲁特氏端庄贞静,同治也跟他合得来,但慈禧不但不感高兴,却限制他们的婚姻生活,强迫同治帝转爱慧妃,慧妃轻佻,同治帝不喜欢,因此就与小太监们嬉戏游宴,养成放荡之习,最后死得很不干净,成为千古丑闻。并且他对学习也不感兴趣,譬如,据翁同龢同治十年(1871年,亲政前两年)的日记就有这样的的纪录;说某日(正月二十五)看折时精神极散漫,虽竭力鼓舞,终倦于思索,讲习仍嬉笑。某日(二月二十日)晨读极涩,总振作不起来,不过对付时刻而已,多嘻笑,直是无可如何。某日(七月二十日)精神不聚,读不顺,兰孙(李鸿藻,时为同治帝的师傅)颇有声色(很生气)。如此这般,这位同治帝也真有点不争气。同治帝的荒唐我们固然不能完全归咎于慈禧对他的不尽情理的限制,但是也与此不无关系,权欲确实导致了她们家庭关系方面的变态,对于他们来说,权大于“礼”。即使换个角度,同治作为一个长大成人的皇帝,他那个状态跟所谓“中兴”也的确大不匹配。我们在上面的小标题不是列有朝廷的荒淫腐朽嘛,可以同治的例子为证。时间关系不能再多讲。如果说多少真正给当时的清王朝带来一点生气的话,那主要还是曾、左、李这帮人,他们多数是洋务派官僚,这在下次我们要讲的洋务运动的内容中可以得到印证。
第二节 洋务运动
洋务运动是中国近代史上的重大史事之一,也是近年来学术争议热烈的问题之一,也是我们讲的这第三章中的重点内容之一,我们专列一节来讲。
先就“洋务运动”这个概念简单说两句,如果抛开“运动”,单就“洋务”二字而言,似由“夷务”二字转化而来,而把“洋务”和“运动”连在一块,合成一个概念,现在一般说来是约定俗成的这么用了。如果追根寻源的话,大概是由1938年出版的何千之的《启蒙运动史》先使用,以后逐步为人们广泛沿用。但是时至近年也有的学者仍然不取用这个概念,例如我们在布置参考书目中介绍过的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的《中国近代史稿》,就是“洋务活动”而不用“洋务运动”,似乎觉得说不上一场运动。“活动”也好,“运动”也罢,所指的内容,基本是对应于所谓的“同光新政”、“自强新政”。我们使用某一概念固然要赋于和明确中它的特定涵义,在交流或争议的时候,要遵循形式逻辑中的同一律,这是必要的,但没有必要胶着某一字眼作无谓的穿凿。通常所谓“洋务运动”,就是指19世纪60至90年代,洋务派官僚所进行的与资本帝国主义有密切联系的军事、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以及外交等方面的一系列活动,而其中以“自强”为标傍的“练兵制器”活动和以“求富”为标榜的经济活动为中心。我们首先要明确概念的基本涵义,在此基础上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,着眼对洋务运动进行考察。
一、洋务派与顽固派
洋务运动是由洋务派搞起来的,也就是说洋务派是洋务运动的主体(注意:这里的“主体”不是惯常我们指事物的重要部分意义上的那个“主体”,而是哲学范畴的与“客体”相对应的那个“主体”,就是指有认识和实践能力的人。而客体是主体认识和实践的对象)。洋务派是当时统治阶级中一个具有特定群体特征的政治派别,而其群体特征在很大程度上是与所谓“顽固派”相比较而显示出来的。顽固派也是当时统治阶级中具有特定群体特征的政治派别,而其群体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又是赖以与洋务派的比较而显示出来的。所以,我们把洋务派与顽固派对比来讲。
1、洋务派的构成及其思想特征
洋务派是对清朝统治阶级中,具有洋务思想和洋务实践活动的一派人物的群体性称谓。这一群体并不具有自身的组织规范性,举例说,它并不象后来的兴中会,同盟会那样,本来就建立起了那么个组织,你加入了这种组织就是这个群体当中的一员,没有加入就不是。洋务派并不是这样,这是后人赋于的规定性称谓,它没有自身固有的确定性,例如在有些人物来说,算不算洋务派人物,就似是而非,带有很大的模糊性,甚至有的人提出就不应人为地划分出一个洋务派,当然这是极个别的看法。我们认为根据共有的群体性特征,划分出一个洋务派,并且,就总体而言,就其有代表性的典型人物来说,其派别归属也是明确和醒目的。根据上边我们对洋务派的定义认定这个群体,并且可以进而将其划分成两个类别的人物,一个类别就是奕訢等人为代表的满族中央权贵派,另一个类别就是以曾国藩、李鸿章、左宗棠、张之洞等人为代表的汉族地方实力派。这两个类别的人物尽管在许多方面包括洋务的思想和实践方面,不无矛盾和分歧,但总的说来,在洋务方面是志同道合,上下串通,内外配合的,共同构成洋务派群体。如果就它们在洋务运动中的地位和实力判定强弱主次的话,那么是以汉族地方实力派实力较强和更居主要,因为从人员阵容上说,汉族地方实力派人多势众,从洋务运动的中心内容所属的主要事业上看,绝大多数是由汉族地方实力派人物搞起来的(待后而是所讲)。而在洋务派的汉族地方实力派中,又以李鸿章最为主要,故堪称是洋务运动的首脑和旗帜,这可以从以上几个方面得到说明:
第一、李鸿章位高权重,并与洋务运动相始终;
第二,李鸿章提出了一套最具典型性和代表性的洋务主张;
第三,李鸿章举办的洋务事业最多,掌握的军事经济实力最大;
所以讲洋务运动,特别要注意李鸿章这个人物。
上面,我们简单讲了洋务派的构成问题,下面看一下它的基本思想特征,因为这是显示它与顽固派区别的最重要的方面。
洋务派用以指导其洋务活动的思想固然也是很复杂的,但最基本的、最核心的东西可以归结到“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”(简为“中体西用”),这也可以说是整个洋务运动的思想纲领。
“中体西用”这一命题,如果从文化史的角度考察,它的覆盖面和涵容量很大,不是我们这里能讲了的,这方面也有不少文章,大家有兴趣课下可以探讨。这里我们只就它体现的洋务思想本身来讲。
大家可以看出,这一命题里包括两对概念:一是“中学”与“西学”;一是“体”与“用”。就其特定涵义来说,所谓“中学”,即不是指狭义的中国学术,也不是泛指中国一切事物,而主要是特指所谓的“中国的文武制度”,也就是封建制度;“西学”也既不是指狭义的西方“学术”,也不是泛指西方一切事物,而主要是特指西方的船坚炮利和其他先进科学技术,充其量,再加上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某些具体办法,但主要的是所谓“长技”。所谓“体”、“用”,我们也不从哲学的范畴和角度去探讨,只指明其实际应用的意义。所谓“体”,就是“根本”,所谓“用”,我琢磨来琢磨去觉得用我们通常说的“服务”二字来解释就很合适,将它们串通起来,“中体西用”便可得到这么一个简要的解释:以中国封建制度作为根本,利用西方“长技”,为维护和巩固这一制度服务,用时人的一句话来话,就是“以中国伦常名教为原本,辅以诸国富强之术”(冯桂芬:《校邠庐抗议》)。
在洋务派人物看来,中国的封建制度是尽善尽美的,西方国家的制度比之不及,不能改变这个根本。例如,李鸿章就说:“中国文武制度,事事远出西人之上”, “中国文物制度迥异外洋獉狉之俗,所以郅治保国邦、固丕基于勿坏者,固自有在”。要学习利用的是什么呢?是西方的“火器”,是西方先进的军事装备和机器生产。还是那个李鸿章,就曾明确说,中国之于西方,“独火器万不能及”,把所谓“求强”的希望寄托在仿造外洋船炮、创办军事工业上。后来,又从“求富”着眼扩大到仿行西方举办铁路、电报、制造、开矿、纺织等事业上。但搞这些,其本意决不是要把封建的中国改造成资本主义的中国,而是企图借用西学资本主义的甲胄以保护清朝封建主义的躯体。
洋务派的这种思想,是由其阶级属性和在社会实际中的特殊体察所决定的。洋务派作为封建统治阶级的组成部分,它们阶级属性决定了,它不可能对封建制度进行否定,但是,他们一般接触西方的人物、事情比较多,在接触过程中认识到西方国家强大、厉害,中国抵不过,为什么?他们不可能从封建制度和统治集团腐朽,而西方资本主义先进一个时代这实际上的根本方面去找原因,而只能看到和承认一些皮毛的东西。譬如,李鸿章在上海,以淮军与外国军队联合镇压太平天国,就极为艳羡外国军队和火器。他亲眼看到洋兵使用西式武器 剿杀太平军的威力,在给曾国藩的信中绘声绘色地这样描述:“洋兵数千,枪炮并发,所当辄靡,其落地开花炸弹,真神技也!”惊慕之情,溢 |